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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炉叔

　　壹

你可能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谁，但你或许听过《罪与罚》这本书的名字。

鲁迅曾说过：“要将现在中国人的东西和外国的东西比较起来……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《罪与罚》……对比起来，真是望尘莫及。”

而这位写出《罪与罚》的作家，就曾被高尔基评价为“只有莎士比亚能与之媲美”。爱因斯坦、弗洛伊德等各领域的大家，都曾被他的小说深深吸引过。

他虽是个大文学家，却患有癫痫，发作起来口吐白沫，生活不能自理；他一辈子渴望爱情，却接二连三被女人抛弃。

但他也是幸运的，因为他在后半生碰见了安娜。这个女人用她无尽的爱与宽容，拯救了这个濒临毁灭的人，助他走上了人生的巅峰。

如果你问我：爱情的力量能有多伟大？我不能回答你。但或许，你能在老陀和安娜的故事中找到答案。

　　贰

在遇到安娜之前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可以说是一团糟。

他20多岁时，就凭借《穷人》这部作品，获得了当时的大文豪别林斯基的赏识。

别林斯基在当时俄国文坛的地位，就像张三丰在武当派，那是权威中的权威。他直接对老陀称赞道：“您写出了一部了不起的作品！”

好景不长。老陀一时青年热血，加入革命组织，很快就被抓起来关进监狱。他在死刑场上走了一遭，随后被改判流放，去往了西伯利亚。

四年的流放生活，条件恶劣。老陀受尽折磨，患上了癫痫病。

他活下来后，又当上了“小三”，爱上了一名叫玛丽亚的有夫之妇。

玛丽亚

当时，玛丽亚正经历一段不幸的婚姻，急于摆脱暴力无能的丈夫；而老陀刚走出流放生活，急于获得爱情的滋润。

两人一拍即合，开始背着玛丽亚的丈夫偷偷来往。

没过多久，玛丽亚的丈夫就死了，“小三”转正，两人名正言顺地结了婚。但没过多久，他们的情感就出现了裂痕。

老陀没告诉玛丽亚，自己有癫痫症，这对玛丽亚是个不小的打击。她已经经历了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丈夫，第二任丈夫又是个神经病，可以想象她当时有多绝望。

更可怕的是，老陀有些特殊的性癖好。也许是流放生活造成了心灵扭曲，他有一定的性虐待倾向。

玛丽亚崩溃了，她在家与陀思妥耶夫斯基针锋相对，最终导致他对她不闻不问。

这段婚姻只持续了短短7年，最后以玛丽亚患肺结核去世而告终。陀思妥耶夫斯基因此自责悔恨，在他此后的作品里，都多有第一任妻子的影子。

　　叁

玛丽亚死后，老陀还和一个女学生谈过恋爱。但这段感情，同样以失败告终。究其原因，还是老陀的病，奇怪的性癖，以及他对爱情的笨拙。

这个伟大的作家，在爱情里就像小男孩一样，没有安全感，且永远不知满足。女人们爱上他的名声，他的才华，但最终都会被这个人的不堪给吓退。

兜兜转转，他已45岁。历经半生风霜后，他已疲惫不堪。他不知道，这段孤独的人生旅途会走向何处，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。

他声名鹊起，却因为哥哥的去世，被迫背上了一大堆债务；他活着，却很痛苦。

命运又在此时给他开了个玩笑。1866年，老陀稀里糊涂地跟书商签下了一则苛刻的合同，这让他必须在26天内完成两部小说。

这几乎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，老陀自己也觉得很沮丧。就在此时，他的朋友帮他想了个办法：找个速记员，口述小说，加班加点，说不定能写完。

老陀答应试试。于是，20岁的速记员安娜出现了。

　　肆

　　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时，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。老陀在无门无窗地被关了几十年后，终于叩开了通往天堂的门扉。安娜就是天堂里迎接他的那位圣母玛利亚。

不过，两人的初遇可一点都不浪漫。老陀对安娜很不客气，安娜对老陀印象也不好。

安娜是这样形容当时的老陀的：“那一天，他显得无精打采，忧心忡忡，束手无策，孤独无援，脸上带着怒气，几乎像个病人。他似乎被某种倒霉事给彻底压垮了，连眼皮也懒得抬，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……”

除了态度不好，老陀还对安娜的专业水平提出了质疑。他不断嫌弃安娜怎么写得这么慢，还在她漏掉句号时唧唧歪歪。他就像初入职场的女孩最讨厌的那种客户，要求多，爱抱怨，脾气还不好。

多年后，他俩的女儿在谈到这一点时说：如果有人跟当时的安娜预言，她要继续为老陀速记十四年的作品，她一定会非常生气。

两人的女儿

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。在口述写作的方式步入正轨后，老陀发现，这位女速记员简直就是上帝派给他的天使。她的记录细心而准确，在她的帮助下，他的写作质量提高了，速度加快了，完成任务大有希望。

而安娜对老陀的看法也在改变。起初，她只闻其声，未见其人，对他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；初遇他时，她对他知之甚少，只看到了他的坏脾气；如今，她知晓了他的孤单，他的脆弱，明白他是一个活生生的“人”。

最终，老陀成功在26天内完成了两部小说，解决了有可能产生的违约问题。同时，他已经深深爱上自己的这位女速记员，荒芜的心中又一次燃起了爱情的火焰。

安娜为陀思妥耶夫斯基速记（电影剧照）

他在一次工作中对安娜说：他正处在生活的十字路口。如今，他面前摆着三条路：要么去东方，去伊斯坦布尔或耶路撒冷，永远定居在那里；要么去国外轮盘赌场，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消磨在赌博上；要么再次结婚，从家庭中寻求幸福。

如今看来，这份含蓄的告白有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，还有一种饱含期待的纯真。它不仅属于这个伟大的作家，也属于千千万万受过伤害、仍对爱情抱有幻想的人。

好在，安娜建议他选第三条路，也在无形之中回应了老陀。

就这样，老陀和安娜订婚了，这成了他这辈子最后一段婚姻。

　　伍

要知道，和一位癫痫症患者结婚是一场巨大的考验，更不要说这个人性格有缺陷，背了一屁股债，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，还好赌。

安娜的选择，在今天的很多姑娘看来，并不明智。但真正的爱情，是无法让人理智地权衡利弊的。

她很快意识到了丈夫的债务问题，当即决定和他一起到国外躲债。这么一来，夫妻俩就免于和债主的纷争。

　　但不是躲到国外就万事大吉。老陀在异乡没什么安全感，天天坐立不安，写作的专注力也因此被焦虑感所侵蚀。

安娜见到深爱的丈夫如此焦虑，心里也很难过，只能劝丈夫找另外的事情排解。她知道，丈夫的性格本身就有缺陷，如果不能排解这种焦虑感，对他的才华将会有极大的损害。

没想到，这一劝就把人劝上了不归路，老陀很快沉迷于轮盘赌博，不断地跟安娜伸手要钱，又在输钱后不断跟安娜忏悔。

他不是因为贪钱，而是沉迷于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快感。这种心理是他从寒冷的西伯利亚带来的，化作狂喜与痛苦缠绕着他。

而安娜，把眼泪留给了自己，一次次地宽慰着赌场失意的丈夫，一次次地在他输光后给他钱。老陀沉迷赌博的四年里，她从不责备丈夫，甚至没有说过一句重话。

电影《赌徒》剧照，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说改编

老陀为此深情而又悔恨地说："祝福你，亲爱的安尼娅（安娜的昵称），如果我死去，记住我现在对你说的话，我祝福你，因为你给了我幸福。"

事到如今，他依然对这段婚姻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，这种感觉让他断定，安娜对他的爱是会完结的，然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。

但是，安娜用自己的行动和决心表明：这种情况决不会发生，他们会像现在一样永远互相热爱。

这种不计回报的爱，奇迹般地将这个内心纠结的赌徒感化了。1871年，老陀正式戒赌，从此以后，他再也没有碰过赌博。

在给安娜的戒赌信上，老陀这样写道：“我发生了重大的变化。折磨了我十年的那种肮脏的幻想已经破灭了。我以前总是盼望赢钱，认真地盼望，热切地盼望。现在那一切都过去了，结束了。……”

戒赌也意味着老陀心灵的漂泊走到了头，这段爱情，终于将他从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彻底拯救了出来。

　　陆

回到开始的那个问题：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？答案就是：它可以让濒死的人如枯木逢春，也可以帮助一个人戒绝恶习。

最重要的是，来自他人的爱，可以让你不再厌憎自己，让你的生命焕发新的意义。

如果没有安娜，老陀这一生会怎么结束，谁也不知道。他可能哪天突发癫痫死在家里，也可能在赌场里耗尽余生，甚至可能穷困潦倒死在街头。不管是哪一种死法，都极为悲惨。

是安娜，给了他爱情，也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。

回国后，在安娜的细心打理下，老陀逐渐将债务还清，还开始赚钱。同时，他的创作生涯也达到了另一个巅峰，陆续写出了《群魔》、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等传世名作。

他变得离不开安娜。演讲时，找不到安娜的身影，会使他焦急万分，直到台下的安娜，对他扬起自己的白手帕，他才会安定下来。

老夫少妻的爱情注定不会持续太久，但他们相伴十四年始终恩爱，小日子还越变越好，在当时的俄国文坛传为佳话。

写出《战争与和平》、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等作品的托尔斯泰，是和老陀同一时代的作家。他一生婚姻不幸，和妻子长期不合。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段幸福的婚姻，他十分嫉妒：“如果每个俄国作家都能娶到安娜这样的妻子，他们的名声会比现在所获得的更响亮。”由此可见，老陀和安娜是多么让人羡慕。

　　1881年，陀思妥耶夫斯基去世。临终前，他依然对妻子深情告白：“记住，安尼娅，我一直是那样狂热地爱着你！”

他这一生，出过名，进过监狱，在死刑场上走过，做过苦役。他被欺侮过，被虐待过，疯狂过，犯过罪。他爱过别人，也被爱过，但都无疾而终。最后，他终于被爱情所拯救。

或许，就正应了那句话：每个人都是无家可归者，有爱的地方就是故乡。

-往日美文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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